伴隨著風電裝機容量的不斷增加，我國風電產業將在2025年迎來第一批大規模“退役潮”。我國風電市場經過十幾年的高速發展，大批葉片正在步入“暮年”。如何讓它們“體面地退出”，或經過再造重新獲得“就業機會”，是一道難題。

業內專家認為，關于風機服役期滿的處置尚未引起相關方的足夠重視，不當處理會帶來巨大的環境負擔，行業面臨著經濟性和環保性的雙重壓力。不少業內人士希望能盡快找到答案。

2022年11月，作為專家人才被江蘇省南京市從瑞士引進、在瑞士格林立納有限公司和北京瑞中奇點高科技有限公司擔任總工程師和首席科學家的胡進博士就是其中一位。近日，他的一項實驗引起不少人士的關注。實驗的過程也讓人頗為振奮。一片片被切割成小塊的風機葉片，被轉化成可用的玻璃纖維、輕質熱裂解油和可燃氣等物質。這給退役風機葉片的處理帶來了一種新的可能。

大批風電機組步入“暮年”，葉片回收面臨挑戰

我國風電產業發展面臨“冰與火”的交融。一方面是風電裝機容量大幅增長；另一方面，是一大批風機葉片退役后如何妥善處理和再利用的難題。

中電能源情報研究中心的邱麗靜介紹：“（全球）很多重達數噸的老化葉片在拆除之后，最終都被扔進了垃圾填埋場，帶來龐大的環境負擔。從目前國際上普遍通用的風機回收工藝來看，大部分風機部件都可以回收利用，但剩下的約15%卻面臨著工序復雜、不可回收的挑戰。”

我國風電大規模發展始于2004年，起步雖晚，但跑得很快。目前，我國是世界上最大的風機制造國。據中國電力網的數據顯示，截至2022年，我國海上風電累計裝機容量預計達3250萬千瓦，持續保持海上風電裝機容量全球第一的態勢。業內專家預測，2023年，在大兆瓦趨勢下，我國風電的發電成本直線下降，風電造價將會迎來歷史上第一個低點，風電裝機規模將會迎來歷史上第一個最高峰。

但是，讓風電運營商關注的除了發展前景，還有即將到來的葉片退役潮。據全國首屆風電設備循環利用論壇暨中國物資再生協會風光設備循環利用專委會成立大會提供的信息，2025年，我國將有595臺風機運行到期，此后退役呈現逐年遞增態勢；到2030年，這一數字將攀升至12904臺。

據國家發改委能源研究所測算，“十四五”期間，我國對運行超15年的1.5兆瓦容量以下機組進行改造，置換需求超過1800萬千瓦，市場規模預期達630億元。

那么，退役風機葉片的處理到底難在哪？

國內某大型風電運營商的相關技術人員告訴記者：“風機葉片是一個由復合材料制成的薄殼結構，一般由根部、外殼和加強筋或梁三部分組成。復合材料在整個風電葉片中的重量一般占到90%以上。”

邱麗靜介紹：“風機退役后，約85%到90%的風機總量可以回收利用，其中包括基礎、塔筒、齒輪箱和發電機。但大多數葉片由玻璃纖維增強的熱固性樹脂基復合材料加工而成。這一材料盡管抗壓、耐用性能優異，卻無法有效回收，回收時切割拆解工藝也十分復雜，因此葉片回收是一個特殊的挑戰。”

節能環保是風機葉片處理的技術突破點

目前，國內外大多采用焚化或掩埋方式處理退役風機葉片。2020年3月，彭博社曾報道稱：“美國懷俄明州的多座陸上風電場退役。風機拆解后，超過1000個報廢的玻璃纖維葉片堆積在空地上。”填埋雖然簡單，但浪費了填埋場空間和大量資源，并不符合綠色發展的理念。此外，從能耗和碳排放角度來說，風電葉片進入焚燒廠前還需進行拆解和粉碎，這進一步增加了環境的壓力。

相較于掩埋處理，葉片回收綜合利用是一種相對環保的處理方式，目前主要為水泥窯協同處理，但由于回收價值較低，難以大規模推廣。

面對如何處理風機葉片這道難題，長期在有機固廢和循環經濟領域開展研究的胡進，帶來了怎樣的解決思路呢？他的答案是采用復合材料電磁熱裂解技術，將風機葉片轉換成可用物質。目前，這項技術已獲得瑞士發明專利。

實驗過程是這樣的：上午10點投料，即將被切割成小段的風機葉片放到反應釜里，設置好相關參數；16點打開反應釜，只見原來乳白色的風機葉片還保留著原來的形狀，但已經變成黑色的玻璃纖維了，另外還有輕質熱裂解油和可燃燒的不可凝氣體產生。胡進說：“這個過程實現了無害化處理，產出的物質都是可利用的，非常環保。”

在現場，胡進將產生的輕質熱裂解油倒入一個小碟子，并將其點燃。他介紹說：“能夠輕易地燃燒說明這些油品質比較好。這些工業毛油經過煉油廠提煉，便能變成柴油使用。這一整套工藝流程環保且能源利用率非常高。熱裂解處理風機葉片會得到3種主要產物，即保持相對完整的長纖維、毛油（即輕質熱裂解油）和可燃氣。其中，長纖維可以重新返回到風機葉片生產或建筑領域。毛油經過精煉以后成為柴油。因為整個熱裂解系統采用電磁感應加熱，所以沒有污染排放問題。生產過程中會產生極少量的廢水，經過凈化可以重復使用；同時產生極少量的不可凝氣體，為可燃氣，經過干燥、除塵等一系列處理之后可以作為燃料進行燃燒。此外，電磁感應加熱技術的熱效率達到90%，非常節能。”

圖為胡進在進行利用電磁熱裂解技術處理廢棄風機葉片的實驗。 胡進供圖

相關技術人員介紹：“目前，在國內，這樣的探索還比較少，這代表了一種先進的方向。但目前這項技術還處于中試階段，期待未來能在更多的應用場景中進行實驗。比如，處理同樣是復合材料的下水管道，能否使用這樣的技術，結果如何，有待進一步實驗。”

如何降低風機葉片的回收成本，提高經濟效益？

除了技術突破以外，處理方式的經濟性也是決定其能否最終走向市場，實現大規模應用的一個重要因素。

胡進告訴記者：“在切割與運輸成本方面，大多數葉片主要由玻纖復合材料加工而成。這種材料固化成型后，自然降解極其困難，其中最有回收價值的纖維材料與環氧樹脂難以拆分、重復使用。同時，葉片回收包括現場切割、運輸、到廠整理、再加工等多個環節，且葉片直徑和質量也在逐漸增加，而風電項目多處于偏遠地區，運輸距離遠，難以集中處理，切割與運輸成本較高，造成葉片回收成本居高不下。因此，我的發明提供了一種車載可移動式復合材料處理系統，可以實現流動作業。”

相關技術人員說：“不同的風電場通常相距較遠，投資建廠進行葉片回收處理不現實。車載系統可以較好地滿足處置需求。”

此外，葉片處理的成本和收益也是風電運營商和技術發明人較為關注的問題。胡進給記者算了一筆賬：“用我發明的這套系統處理風機葉片，保守地估算，處理一噸葉片的毛利潤為1080元，毛利率為60%。和國內一些大型風場付費找人對葉片進行破碎處理相比，具有較大的經濟優勢。”

除了推動技術研發，邱麗靜認為：“葉片回收亟需政策、機制補位。葉片退役回收后處理規模巨大，急需要行業企業、葉片廠主動作為，以及開發商和國家的投入。行業融合也將有助于各行業轉型至循環經濟，因此還需要與材料、建筑等多領域進行跨行業合作，讓報廢葉片回收處置形成完整閉環，建立起回收生態。”